第255章 破道纪元(三)(1/2)
石门爆碎的回音仍在极西群山中久久回荡,碎石飞溅中掀起滚滚烟尘,仿佛久远尘封的历史突然被打破。那片隐藏在山腹之中的密室,终于在沉寂了数千年后重新暴露于世。
踏入其中的青年,正是陈清明麾下“傀儡道”修行者陈道明。虽名不显,但却是一位真正的傀儡宗师。此刻他穿一身墨青道袍,袖口微敞,袍角无风自扬,脚步落地无声,仿佛自虚空而来。他皮肤黝黑,看似毫不起眼,但一双眼眸却透出蓝芒,如海底深涌的寒光,隐约映出神秘符文的流转。
他脚步不停,直接穿过弥漫的尘烟,站在了那座三十余丈宽的密室中央。目光扫视四周,随意却不放过任何细节。
这密室四壁皆是嵌有古老灵纹的岩壁,岁月斑驳之下,那些灵纹有的已然破损,有的却依旧隐隐流转着不知名的能量波动。天花板上垂挂着数十根冰蓝色的灵晶石,如星辰般悬浮不坠,但皆暗淡无光,显然灵力早已枯竭。
地面厚厚的尘土在陈道明走动中卷起薄雾一般的浮尘,脚步声微弱却沉稳。那十几具倒伏在角落里的傀儡,有的形态似人,有的却似狮似虎,甚至还有四臂八目之怪形,皆为铜铁所铸,神纹嵌骨,工艺极其古拙而复杂。但如今,这些傀儡已全数断肢残骸、灵核熄灭,仿佛是一场久远的激战后遗留的尸骨。
“这些家伙……竟然都是神机级傀儡?”陈道明眉梢微挑,虽口中轻视,却也忍不住靠近两步,蹲下身来抚摸其中一具傀儡身上的铭刻。他指尖微动,掐出一式傀儡诀,灵力一探其中,随即眉头一皱。
“灵脉尽毁,内核崩解……不是战斗中损毁的,是自毁的。”他低声喃喃。
“天梦神君自毁傀儡,封锁密室……看来这里确实有隐秘。”他站起身来,望向密室中央那座灰蒙蒙的石棺。那石棺长三丈,宽近一丈半,通体由一种奇异石材雕刻而成,石面虽布满灰尘,却依稀可见其上布满了复杂玄奥的阵法铭文,中央一枚“梦”字篆体苍劲有力,仿佛蕴藏着沉睡不醒的神识。
陈道明正欲靠近石棺,身后却传来一道轻淡之极、却足以冻结人心的声音:“陈道明,不要太嘚瑟,低调点。”
那声音似来自四面八方,又似就在耳边回响。
陈道明猛然收敛气息,头也不回,恭敬行礼道:“是,太虚大帝。”
只见一缕淡金色的虚影于密室尽头的阴影中浮现,衣袍无风自动,脸庞依旧模糊不清,仅能看到一双似乎能洞穿命运的双目。正是三清化身之一——太虚大帝。
他的出现,没有声响,没有破势,却让整个密室仿佛瞬间凝固。所有残破傀儡的灵脉在这一刻仿佛回光返照一般,发出微弱的嗡鸣,向这位存在表示臣服。
“清明大人命我们西行潜探,寻找古教遗迹,并非为盗墓搜宝,而是为了掌控大局。”太虚大帝目光轻扫石棺,“天梦神君,曾为愚者之城的引导者之一,在上一个纪元的王朝争霸中,牺牲自我,布下未来种子。”
陈道明心头一震。
“你是说,这里……可能藏有愚者之城核心的线索?”
太虚大帝未答,只是一步踏出。
那一步落下的瞬间,整个密室如遭雷击,轰隆一声,石棺上浮现出层层金光阵法,一道道锁链般的虚影从棺体四周浮现而出,在空中缓缓盘旋纠缠,宛如封印之蛇,欲吞噬一切窥视者。
“退下。”
太虚大帝袖袍一拂,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陈道明送出数丈开外。后者毫不反抗,只是默然站定,凝神注视。
随着太虚大帝的靠近,那石棺之上九道封印接连解开,棺木在“咔嚓”声中缓缓裂开一条缝隙,浓郁的青白灵雾从缝隙中涌出,仿佛蕴藏着千万年的意志正在复苏。
而就在棺盖打开的刹那,一道虚幻的声音从石棺中响起:
“你……终于来了。三清之一,太虚之身。”
太虚大帝微微颔首,低声回应:“我来,是为觉醒你的执念,为人族争最后一道光。”
石棺内,赫然浮现出一尊泛着虚影的老者神魂,面如玉雕,气息悠远。他的目光落在太虚大帝身上,忽而轻轻一叹:“终究,是愚者之城又一次开启了……王朝争霸将至,各族沉浮,我……不想再看了。”
“你不能逃。”太虚大帝语气冰冷,“你的记忆,你留下的种子,正是破局的关键。”
神魂沉默良久,缓缓道:“你知道王朝争霸最后的本质么?那不是文明之争,而是命运之炼。胜者,获得生存权。败者,整个种族的意志,将被愚者之城吞噬。”
陈道明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,额头悄然渗出冷汗。
“太虚,你要走的路……比陈清明更难。”
“那又如何。”太虚大帝转过身,背对石棺,“吾辈修行,何惧命数。”
虚影缓缓合拢石棺,神魂低语:“若你能破局,愚者之城或许……会迎来真正的变数。”
石棺闭合,密室光芒渐黯,一切如初。
太虚大帝负手而立,淡淡道:“我们走。东境召唤将至,接下来,是与魔灵族正面对抗的时候了。”
陈道明郑重一礼,紧随其后。
他们不知道的是,就在他们离开之际,密室深处的某一角落,一双模糊的眼睛缓缓睁开,在黑暗中注视着太虚大帝的背影,喃喃自语:“太虚……三清之首……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?”
数日后,东境边界处————
林间微风拂动,枝叶沙沙作响,一层晨雾尚未完全散去,在阳光照耀下如缥缈仙烟般飘浮于空中。古树参天,藤蔓垂落,野草丛生,虫鸟悄声,原本静谧祥和的林地,此刻却因一支黑甲铁骑的出现而骤然肃杀。
那二十余名身穿黑甲的武士踏出林木,每一个人都如同铁塔般巍然挺立。黑甲厚重,闪着晦暗金属光泽,表面布满繁复而神秘的铭文纹路,在阳光照耀下似隐有灵光流转,显露出这些甲士绝非凡俗军士,而是受过特殊锻炼的“灵装部”成员。
他们按标准军阵布列,分为五组,每组四人,队列整齐,神情冷峻。即便林间鸟兽惊逃,四周风声猎猎,也不曾有一人移动分毫,彷佛石雕般静止,令人从心底生出一种被死物注视的压迫感。
其中一名年轻甲士动作却格外迅捷。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,但步伐沉稳,眼神锐利。蹲身于一块被压倒的草丛间,双手如飞地翻动泥土与落叶,只用片刻便判断出了逃犯的行踪方向。
“王军尉,逃犯刚走没有多久,若是现在马上追赶的话,说不定还有机会追上的。”他站起身,朝队伍最前方的巨汉回禀。
这巨汉身高近丈,双臂粗如铁柱,肌肤呈古铜色,裸露的头颅仿佛铁球一般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他背负一柄狰狞重剑,剑身形如巨斧,铭刻有数道流动灵纹,隐隐震荡四周灵气。他便是东境灵装营第五军尉,王烈,人称“裂山铁头”。
他正欲出言指令,却忽然眉头一皱,猛然转身,虎目圆睁,一声怒吼震林:
“什么人,快出来!不然我就叫人放出机甲了!”
他的声音如雷霆炸响,震得林中飞鸟齐鸣,草木摇晃,隐隐有灵压激荡而出,令周围甲士纷纷握紧兵器,机甲军魂微光闪动,已进入临战状态。
林间响起几声“沙沙”树叶摩擦声,旋即,一道青袍身影和一道金袍虚影并肩走出。
前者正是陈道明,脸色平和,手持一根灰白短杖,身后隐有傀儡灵核光芒微现。后者乃是太虚大帝,此刻收敛气息,仅以半虚半实的化身形态现身,但一双眼眸依旧摄人心魂,令在场军士不由自主避开视线。
陈道明微微一笑,拱手躬身施礼:
“军爷莫怪,小老二跟孙儿是古井观的道士,今日入山访旧,误闯军务之地。斗胆一问,此处可是东境?”
王烈闻言,眼中杀机微敛,仍不放松戒备,冷声道:
“古井观?道士?在东境腹地随意走动,还能不被野兽灵机吞了?你们是哪一支传承的?”
陈道明不慌不忙,转手一掏,掌中赫然浮现一枚古老玉符,玉符之上篆刻着“天梦”二字,灵光流转间,仿佛有浩瀚星辉投影其上,一股淡淡神威弥漫而出。
“此物,是家师传予之信物,曾被东境王庭册封,有文书可查。”陈道明微笑着将玉符双手呈出。
王烈一怔,接过玉符,细细一看,脸色微变。他虽不识此物真伪,但身为军尉,自然能感知其中蕴含的独特灵气与旧日朝文气息,绝非寻常伪造。
他沉吟片刻,旋即抱拳回礼:“原来是天梦一脉,失敬。东境近年封山严禁通行,若非有令,轻者逐出,重者问斩。不过两位既有王庭封引之物,且未入核心区域,自当另眼相待。”
说话间,他手指轻弹,身后一名甲士快步上前,从怀中掏出一幅折叠灵图,一指其上某处:
“此地,已接近东境西南灵林之界,再往前走三十里,便是王朝争霸的外围禁地。灵装营近日正配合监察司追捕逃犯,若两位确实访友,切勿久留。”
陈道明点头致谢,目光却在王烈的折叠图卷上扫过一眼,眼中精光一闪,仿佛捕捉到了某个极其重要的线索。
他与太虚大帝相视一眼,心意相通间皆未言破,只是再次一礼:“谢过军爷指点。祝东境军运昌盛,得胜归来。”
王烈微一颔首,挥手示意撤阵:“走!”
黑甲武士们如影随形,霎时整队列阵,转瞬间隐入林中,如未曾来过一般,肃杀之气随着他们远去而渐渐淡散。
直到对方完全离开,陈道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,望向太虚大帝低声道:“那幅地图上的禁地范围,赫然比传言中更广。而东南角那处布满灵纹动荡,极可能便是‘引界阵’未完成的另一端。”
太虚大帝轻轻点头,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峻:“王朝争霸已近,各族明争暗斗,连军方都被悄然裹挟其中。我们要加快脚步。”
“前方三十里,就是那所谓的禁地入口。”
陈道明目光炯炯,踏步而行:“那就三十里之后,再见命运的棋局。”
青牛镇,地处东境与中州交界的荒岭要道,山路崎岖,常有妖兽出没,因此镇上多以打铁铺、驿站、粮行为主,商贾稀少,来往多是修士与猎户。镇子不大,一条青牛街贯通东西,青石板铺路,两侧房屋皆为低矮木楼,青瓦残檐,墙角处常能看到风蚀雨蚀的痕迹,一派岁月悠远的痕迹。
正午的阳光穿过树影,斜斜洒落在街道上,带来一丝暖意。街边偶有小贩低声吆喝,孩童奔跑,老人倚门晒太阳,宁静又充满生活气息。而就在这平和之中,一声疾驰马蹄声陡然打破了宁静。
那辆马车疾如奔雷,从青牛街西端飞驰而来,卷起尘土飞扬。驾车的是一名黑衣老者,腰背挺直,脸色严肃,一路目不斜视,双手紧握缰绳。马车车厢封闭,青布帘子紧垂,车轮与石板摩擦声不绝于耳,镇中行人纷纷让路,路边的小摊更是被风吹得抖动作响。
马车毫不停留地穿过青牛客栈门前,连抬头看一眼都没有,直奔镇子东端而去,最终在春香酒楼门前一个漂亮的转弯中稳稳停下。车帘微动,从车内走下两人。
为首的是陈道明,一身灰青布袍,袖口收拢整洁,发髻高束,神色温润,目光沉静如潭。他看似只是个寻常旅人,但若细看那步伐沉稳如钟、眼神深邃无波,便知绝非凡人。
而他身旁那位则是太虚大帝的化身,一身金边黑袍,气质高华出尘,面容俊朗如玉,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和神秘感。虽只是化身,但一举一动仍自带非凡气场,令人不敢轻忽。
“这酒楼倒是有些韵味。”陈道明看着春香酒楼,轻轻一笑。
酒楼两层,外墙为红木斑驳,雕花窗棂开合有致,门口悬着一块刻有“春香”二字的老旧木牌,字迹斑驳却仍透出古意悠悠。门前两根朱红大柱上挂着一副对联:“春风几度桃花醉,香气盈楼客满欢。”
此时正值午饭时分,酒楼内人声鼎沸,笑语阵阵。楼下摆了十余张圆桌,酒客三五成群,衣着不一,或是外地来的行商,或是粗衣猎户,也有些修士气息的中年人低声交谈。桌上皆摆着招牌菜肴,白灼牛蹄筋、爆炒野蕨菜、坛子牛头汤香味四溢,菜香混着酒气,直冲鼻端。
陈道明与太虚大帝踏入酒楼,一名小二立刻迎上来,年约十五六岁,眼睛机灵,一脸堆笑地打招呼:“两位爷是用饭还是投宿?哎呀,客官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今日还有热腾腾的牛骨汤哦!”
“上几样招牌菜,再来一壶清酒,二楼靠窗的位置。”陈道明微笑着说道。
“好嘞,二位爷请随小的上楼!”小二脚步麻利地领着二人上了二楼。
二楼座位略少,但视野开阔,靠窗的位子可以俯瞰整条青牛街。陈道明坐定,随手拨开窗棂,一缕阳光透入,与桌上的酒盏交相辉映。
点完菜后,二人静静品茗,耳边却听得楼下酒客谈兴正浓。
只听一名赤膊大汉举杯豪饮,大声说道:“我跟你们说,王朝争霸又要开始了!听说这回愚者之城里,可是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!”
另一人皱眉道:“你又知道了?你上次说灵族要攻出白骨林,结果连影子都没见。”
“嘿嘿,这次是真的!我大舅子的堂弟他老婆的表妹,是在青虹宗当杂役的,说是有人亲眼看见,天上落下一艘黑色古舟,从虚空裂缝里飘出来,停在愚者之门前头,还洒下一片星辉!”
“切,这听着就假。”
“你不信?不信你看看最近镇东边的那些军队,有没有动静?还不是要迎接什么‘真正的王’?”
酒楼里众人一阵喧哗,猜测纷纷,有的提及灵族,有的说是妖界君王,有人小声说是人族新帝出山,也有人干脆信誓旦旦地拍胸口说是愚者之城将开启第四层——“王者界域”!
太虚大帝淡淡一笑,低声说道:“消息流传得倒快,虽然七零八落,倒也勉强拼出个轮廓来了。”
陈道明端起茶盏,目光平和如常:“有人在故意放风,亦或是……不愿我们安静进入‘棋局’。”
“无妨。”太虚大帝缓缓合掌,语气低沉,“风越大,火越旺。”
此时酒菜已上,香气扑鼻,青牛镇的招牌牛骨汤热气腾腾,汤中髓香浓郁,几根粗大牛骨端在陶碗里,冒着白雾;一盘红烧野鸡蘑也端了上来,油亮香滑;再配上一壶本地酿的“青芽酒”,入口清冽微涩,回甘无穷。
突然,一阵沉稳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踏踏踏,仿佛敲打在众人心头。几名刚走出酒楼的客人本欲嬉笑闲谈,听见这声势,纷纷止步转头望去。只见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,如夜幕般沉重,正自镇道尽头缓缓驶来。
马车不快,却自有一股逼人的沉威,所经之处,路边行人自觉闪避,就连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童也被其压得脸色一变,急忙拉住糖串往后一退。
这辆马车用的是罕见的黄骠骏马,蹄下踏风,鬃毛如绸,每一步都踩得铿锵有声,气势沉稳如老虎下山。马车外观并无雕饰,但漆黑的车厢泛着淡淡寒光,黑得几乎不见反光,如同吞噬光线的深渊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那插在车身左侧边框上的一面小旗——三角黑旗,不足一尺,边缘为暗红色,银丝刺绣的“玄”字盘龙绕凤,气势非凡,仿佛某种古老禁制铭文,一眼扫过,便叫人心生敬畏。
“嘶——!”
“那是……七玄门的旗子!”街道旁,一名腰间佩刀的老者瞬间瞪大了眼,神情变得凝重。
“真的是七玄门……不是分支,是正宗主脉旗号!”
“这是哪个长老亲至?还是那位……神秘的‘玄一堂’主事?”
酒楼内的客人们纷纷探头张望,楼下的伙计也停下了手中的酒壶,眼神带着压抑的震惊和畏惧。就连酒楼老板那位满脸横肉的中年人,也不禁压低声音命令后厨:“都老实点,七玄门来人了,别招惹是非!”
马车缓缓停在酒楼门前,黑纱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撩起,从车内先是探出一只穿着黑银纹靴的脚,随后一名青年男子迈步而出。
此人身着玄衣长袍,身材颀长,面容俊朗而冷峻,嘴角略带笑意,却仿佛不含一丝温度。他腰间悬挂一方玉令,其上隐有七枚玄纹隐隐浮动,似在呼吸。他一眼扫过酒楼门前众人,那淡淡眼神中便透出一种压制全场的气势。
他名为燕离舟,七玄门“玄一堂”副堂主,亦是现任门主之亲传弟子。虽然年纪不大,但一身修为早已突破归元巅峰,隐有踏入“灵海九层”的趋势,在青牛镇这一方天地,几乎就是神明般的存在。
紧随其后,马车上又下来两名黑袍修士,皆为中年人,身形高大,目光凌厉,腰间佩剑,气息内敛而不失锋锐,显然是护卫修为不凡。
“堂主吩咐,就在这酒楼暂歇片刻。”燕离舟抬头扫了一眼楼上,目光淡漠中透出一丝讥诮,“春香酒楼么……倒也清静。”
他随意一挥手,随从已将车帘放下,黑旗轻晃,一种无形的气场如蛛网般铺向酒楼上下。
二楼,陈道明目光如水,手中青瓷酒盏微微一顿,目光看向窗外马车,似笑非笑:“来了。”
“他身上有血腥气,压得住七玄门那帮人,倒也不奇怪。”太虚大帝淡淡开口,目光却未离开案前的菜肴,“不过一个副堂主而已,便派出玄一堂,可见七玄门如今的底气……呵。”
“他们不知,我们不是来投奔的。”陈道明饮尽杯中酒,语气淡然,却如暗雷滚动,“是来替他们关门的。”
说罢,他缓缓放下酒盏,修长的手指于桌面轻轻一敲,整个青牛镇的气氛,仿佛瞬间转凉了几分。
而楼下,燕离舟抬头望向二楼的一处窗棂,似有所感,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。
“看来……今日有趣了。”他说。
夜色沉沉,青牛镇四周飘起了淡淡的雾气,一缕淡蓝色的魂气顺着风缓缓涌入镇东的山道深处。那是七玄门祖地的方向,传说中开宗祖师“七绝上人”就葬在祖地最深的寒魂地宫之中。
陈道明与太虚大帝换了一身门内低阶弟子的服饰,借助春香酒楼中的线人身份,顺利混入了七玄门山门。整个七玄门此刻灯火通明,显然正在准备明日的“祭玄大典”。
“这倒是个天赐良机。”太虚大帝手中灵光流转,将一块漆黑的“混魂石”按入地面,“等这道界纹布完,咱们就能潜入祖地了。”
二人避开重重禁制、灵阵,沿着幽深的地脉通道深入。石壁上浮现出古老的符文,散发出微弱的魂火光辉,一具具石棺排列其间,仿佛沉眠不醒的战神。他们到了七玄祖地的最核心九玄神坛。
这里并不空旷,反而是一片宛如古战场的景象。断裂的战戈、残破的旗帜、风化的玉碑……无一不昭示着曾有万军归宗于此。
陈道明踏入神坛中心,将一枚黑金色的玉符抛入半空,玉符飞旋之间,一缕缕魂气自石棺中升腾,宛如风起云涌的海潮!
“老祖宗们,醒来吧。人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了。”
“太清祭魂之术,启!”
随着一道复杂咒印轰然爆发,整个神坛一震,石棺纷纷震动,随后缓缓开启!
从最中央那座龙纹棺中,传来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:“陈清明派你们来的?”
太虚大帝拱手:“正是清明大人,他已至愚者之城之外,只待王朝争霸开启,吾等便以死者之力,扭转天命。”
一道道古老身影从棺中走出,有断臂的战王,有白发的阵道宗师,还有面如枯木、却一眼望穿岁月的大贤。他们是沉睡至今的守陵之魂!
他们睁开眼的那一刻,七玄祖地的魂力暴涨,地脉震荡,灵气复苏!
“不过还差一样东西。”太虚大帝盯着神坛之侧的一条白骨古道,那是一条连通过去与未来的通灵路。
“骨路需要‘开眼骨灯’,才能唤醒最深处的三位太上祖魂。”陈道明一挥袖,从储物戒中取出三盏灯笼,分别嵌入龙骨、凤血、鲲鳞精华所炼。
三盏骨灯齐亮,光辉交错,骨路尽头,一尊尊更为庞大的神影缓缓苏醒。
三位开宗祖魂,分别为阵道、炼器与杀伐三道宗祖,乃是七玄门之所以能立足千载的根本。
“我等已久。”那神影低声喃喃,“但若不是人族有清明这等人物,谁又能唤我归来?”
陈道明单膝跪地:“愚者之城规则森严,今次我们不能破坏平衡,却能在规则内翻盘,望诸祖助我人族度劫!”
三尊祖魂徐徐点头:“可。既如此,封你为——‘七玄王座使’,号令七玄门一切祖魂之力。”
愚者之城,漆黑的天穹如同一只闭合的眼睛,凝视着脚下无尽的万族界域。星辰似被抽去光辉,天与地的边界模糊,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。
就在祖魂苏醒、骨灯点亮、天地气机翻涌的一刹那——
“轰——”
没有声响,却比雷霆还沉重。时间突然静止了。空间如镜面般冻结。原本正徐徐睁眼的祖魂定格在半空,陈道明、太虚大帝维持着拔剑与布阵的动作,仿佛一幅被泼墨定住的画。
万物凝固,唯有一道白衣身影,缓缓自虚空中走出。
他无声而来,也无影而去,衣袍如晨雾流动,眉目淡若清风,站在那里,没有任何威压,却仿佛整座宇宙都要向他低头。
他,就是太一使者。
愚者之城真正的主宰。这个名字,从未出现在万族编年史之中,却掌控着所有规则与裁定的核心。他是平衡的执行者,是宇宙秩序的映照者,是最接近“源初本身”的存在。
他站在骨路中央,没有说话,没有动作,只是静静地等。
几息之后,光影轻漾,陈清明终于出现了。
他一袭素衣,身后星图倒映,双目幽深,像是从时光尽头走来的先知。他看见太一使者,没有惊讶,只是拱手行礼:“多年未见。”
太一使者伸手一引,虚空中浮现一张由光与道构成的石桌,两只青瓷茶盏悄然落定,茶香如初春第一缕风,带着古老的寂静与空灵。
他们对坐,仿佛两个在宇宙棋盘上落子的执子者,却谁也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喝着茶。
直到第四口茶下肚,太一使者轻声开口,声音如晨钟般回荡在停滞的天地之间:“这事儿,我希望你不要插手。”
他没有威胁,没有怒意,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。
“你既然已经在体内世界创造了另一个‘我’,你就应该明白,宇宙的结构是靠‘秩序’维系的。若你破坏它,整个系统就会崩塌。没有规则的宇宙,不存在‘存在’本身。”
茶烟袅袅,陈清明神情淡漠,指尖轻触茶盏,声音却异常坚定:“我知道。”
太一使者点了点头,他的目光穿透虚空,看向陈清明体内世界深处,那两个刚刚完成使命的化身。
轰然之间,陈道明与太虚大帝的身体如被燃烧的光符吞没,化作两道耀目的金红流光,卷入陈清明的眉心之中。
太一使者站起身,轻声道:“这是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”
他的话语忽然变冷,虚空随之震动,星光扭曲成一道幽暗之门,门后是漆黑的深渊,仿佛世界的排异之所。
“如果你再干涉愚者之城中人族命运,我就把你送入‘流营’。”
流营,那是连太古神只都不敢踏足的禁地,是“存在被剥夺”、“思维被锁定”、“时间无方向”的领域,是不可知的极限之地。
陈清明没有应声,只是轻轻看了一眼那扭曲如黑洞般的流营入口,点了点头。
“明白了。”
太一使者看了他很久,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亿万因果轮回,最终,他淡然一笑,似是对一个孩子失望后的怜惜。
下一秒,时空如镜般重组,时间复流,风声再起。
太一使者消失了,就像从未出现过。
骨路上的祖魂不解地眨了眨眼,而陈道明与太虚大帝已不知所踪。天地寂静片刻,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诸天神辉尽皆湮灭,只有一缕从圣殿方向投来的金光,穿越混沌虚空,遥遥洒在陈清明的身上。
他独自站在天柱断崖之端,披一袭白袍,身姿如松,静静凝望着那远方巍峨耸立的人族圣殿。
那是曾经的希望,是千千万万先人血骨铸就的信仰所在。可如今,那希望已经摇摇欲坠,在愚者之城的无尽异力、压制与扭曲之中,人族风雨飘摇,连圣殿都失去了往日的光芒。
陈清明缓缓抬手,对着圣殿方向,深深一揖。
这一拜,是对曾经传承下来的祖训的敬仰,是对无数奋战至死的族人前辈的致意,更是他作为“秩序践行者”的告别。
随后,他直起身,手指缓缓抚上自己的脖颈。
没有痛苦,也没有迟疑。
他手指划过如风。
“噗。”
血光未溅,时间便已静止。
他的身形在原地凝固数息,继而化作点点星辉,消散在祖地的风中。
天地寂静,只有那来自圣殿方向的金光微微闪烁,像是在哀悼,又像是在低语。
苍茫雪岭之巅,一座由光华凝结成的道台上,陈清明猛地睁开眼,汗水从额头滚落。
他身穿简衣,黑发披散,一边喘息,一边缓缓坐起,双手撑地,仰头看着这永恒不变的天幕。
“愚者之城,不容我再踏入一步……”
他揉了揉太阳穴,声音低沉而嘶哑,带着疲惫,又有些许悲怆。
一旁,天外天的清风吹拂,灵气浓郁如海,但此刻,他却仿佛沉浸在无边深夜里,孤身一人,无处可去。
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中只剩下淡然与释怀。
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唉……实在没办法再去帮助愚者之城里的人族度过这次灾难了。”
他望向南天的尽头,那是愚者之城所在的位面维度,虽然隔着亿万空间与规则封锁,但他依旧能隐隐感知到,那里正有风暴正在酝酿。
他知道,那些被唤醒的祖魂,那些他派出的一缕缕残念、火种,会在那片禁地中开出人族最后的血花。
他也知道,自己的手,不能再插进去半分。
“但愿,愚者之城中的人族,能好自为之。”
“但愿,这一次,命运不会再次辜负他们。”
他站起身来,袍袖如风,背影孤傲又坚定,仿佛立于万界苍茫之巅的旅人。
者之城,第九层次的光锥大厅内,万千镜面震荡,泛出幽蓝色的涟漪。
“放弃了……真的被放弃了……”
这一句话,仿佛自深渊涌出的冷风,在千余人族修士心头回荡不去。圣殿已闭,召唤失败,祖地之门没有开启。那道最关键的身影,陈清明,也终在虚幻与真实之间,断绝了联结。
“愚者……呵……”无始大帝神情恍惚,披着残破的黑袍,站在高台上,像一尊雕塑。片刻后,他忽然转身,一掌击碎了祭坛,石屑乱飞,狂风咆哮。
“我们不能再等!”
他的声音低沉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“若秩序弃我们,我们便撕裂秩序!”
“若神灵不佑,我们便自铸神像,焚身取火!”
下方,无数人族修士齐齐跪伏,他们衣衫破烂,身负重伤,眼中却重新燃起了赤红的光。
而在这深渊大厅的另一端,恒宇与虚空大帝也缓缓睁开双眼。两人一生不睦,此刻却并肩而立,皆默不作声。
“要启动‘古血祭’,将我们所有血脉之祖唤回。”恒宇开口,语调坚定,“代价是什么,我知道,但……这是最后的希望。”
“虚空通道我来开启。”虚空大帝转身,背后缓缓浮现一个扭曲的紫色界门,深处有古老的虚影浮现,仿佛是人族太古之魂在召唤。
“西皇母已在南部祭坛集结大贤之灵,狠人前辈率万名死士前往‘绝壁深渊’,准备最后一次‘舍身献祭’。”
“我族祭祖图腾,三千卷圣名碑文,已刻入魂界。”
“万灵灯已点亮,唯独缺一物……”
陈清明,不在了。
一时间,整个第九层光锥大厅陷入死寂。
而此刻,在愚者之城第七阶层——“血舟之渊”。
那里,是曾经“神启者”沉睡之地,亦是愚者之城不肯明说的“人族禁区”。数百年无人踏足的血色宫殿中,六名身披褴褛战甲的老人缓缓睁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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