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四十章 盐商(1/2)
“不知汪先生觉得我的船行能赚多少银子?”
“庞将军明鉴,大江银庄放银子给船行,船行赚钱将利钱还给银庄,银庄就能给存银的人利钱,如此是钱能生钱。但据在下所知,船行的船要么是安庆以前的漕船,要么便是船埠头带船入行,多半是为了江上往来方便,除了交易用贴票之外,赚的钱还是自家的,这两年安庆在石门湖新造的船,漕船只有一半,哨船占一半,从清江船厂买的船只有二三十艘,用来江上缉贼或许足够,但要靠这点船运货赚钱是绝不够一百万两的。
庞雨失笑道,“汪先生有备而来,石门湖上是在下的工坊,造的船确实漕船和哨船各半,只够水师清江所用,但能切实清江,对在下就足够了,沿江千百种生意,都要从江面过,在下控制了渠道,赚钱的办法便很很多。譬如沿海有许多地方可以晒盐,运到镇江交给船行,中江以上地方的码头只许船行的盐船靠岸,一年百万两应该是能挣出来的,庞某还可以把盐课一并代缴了。”
汪然明脸色微微变化,但仍带着笑脸。庞雨这话不留丝毫余地,是完全断了淮盐的财路,不单是对付徽帮,而是与漕督、操江对抗,汪然明没料到庞雨会说出这种话来。
他沉吟着道,“汪某觉得庞将军不会败坏朝廷的盐政。”
“去岁两淮盐课只完半数,不足四十万引,在下至今未从淮盐之中谋利一分一毫,败坏盐政的恐怕另有其人。”
汪然明知道庞雨是暗讽徽帮自己贩私盐,但他没有动气,而是语气温和的道,“淮盐的主要去处,是湖广、江西、南直、河南一部,自流寇渑池南渡,这些地方荼毒甚惨,江西前两年又出了蓝田矿徒,行销之地糜烂,就此淮盐滞销,盐课自然远不如以往,却非是要故意败坏盐政,想来庞将军也不会如此。”
“汪先生不信,在下自己也不敢信。”庞雨悠闲的道,“但现在流寇复炽,江北到处土寇蜂起,巢湖里面已经有不少江徒盘踞,有些事情本官不做,他们却是敢的,操江能管本官,管不了江徒。”
汪然明眼睛眯了眯,以往贩私盐的主要是盐徒、江徒,水营自己也夹带一点,总体来说还是私下小规模的干。正常时节没人敢如此破坏盐政,但现下江北糜烂,到处都不太平,安庆控制的江段一直到了镇江,庞雨确实有条件自己贩卖私盐,一个中江的水营到下江贩私盐去上江,这听起来有点离奇,很像是口头威胁,但汪然明此时不敢全然不信,更不敢出言刺激这位刚立功回来的将军。
安庆扣了运商的船,手中已经有一份筹码,所以徽帮在淮安换二十万贴票,是一种隐性的威胁,就是增加筹码以保持谈判中的对等。今日两人都没有提及此事,庞雨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,但汪然明自认为仍是有效筹码,双方是平局。
现在庞雨先是打出白门银庄的降利,不过白门银庄规模尚小,而且只对经营钱庄的徽帮有用,对汪然明这样的运商是没用处的,只能算稍占上风。
但方才庞雨甩出安庆营贩私盐,完全是凭空变出来的筹码,汪然明觉得匪夷所思,却又不敢全然不信,庞雨跟着变成了巢湖江徒,对安庆来说可操作性就很高,对汪然明这样的运商威胁很大,完全占据了优势。
庞雨暂时没有说话,身体放松的靠在长椅的椅背上,回廊下安静了片刻。
汪然明斟酌片刻,他把声调更加降低道,“将军明鉴,要把私盐贩卖到各地,远非控制江面就能做到,所谓巢湖江徒之举,更是两败俱伤。”
庞雨点头道,“汪兄言之有理,所以方才的问题,船行靠什么能赚钱,在下给的答案不是答案,因为我不会这般去做,庞某另外说两个意思供汪先生参详。安庆营雄踞中江,保上江援下江,徽帮的根基在淮安扬州,但淮盐最大的市场在湖广、江西、江北,去岁淮盐只卖出四十万引,皆因流寇荼毒行盐地区,如果任由流寇阻断道路消灭人口,徽帮只会越赚越少。”
汪然明没有打断,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,庞雨指指自己,“在下是个武官,保境安民是本分,打流寇打东虏都由在下来办,但朝廷给的银子不够,我赚来的银子不是自个享乐了,而是替朝廷养军了,有了军队才能保住运河,就保住了淮安各位的身家,保住湖广、江西、江北,就是保住淮盐的销路。”
汪然明皱皱眉头,庞雨一番东拉西扯,现在已经把控制江面的行为合理化了,他赚了银子,好像徽帮还要感谢他一样,汪然明微微抬了一下手,正准备开口时,庞雨一举手阻止他说话。
趁着汪然明一呆,庞雨接着道,“汪先生不必担心,徽帮多年来经营盐业风生水起,自然有独门的道行,我不想去跟各地巡检司、批验所打交道,也不想一家家去谈坐商,江上各行各业,各有各的门道,我自己去做,必定不如你们,所以我想的从来不是破坏一个行业,而是帮着行业繁荣。只是安庆营受朝廷重寄,受各方之托,要防江要剿贼,江上要有规矩,钱粮要有出处,又不好直接找各位来收,我只得把江上管好,让地方安靖百货畅通,你们生意好做了,赚的钱更多了,我理应抽分。怎么抽的汪兄或许知道,或许不知道,但本官可以保证,绝不是直接从你钱袋里面拿。”
“将军能否提点,贴票带着利钱,是个赔钱生意,又不从船行赚钱,徽帮的真金白银拿去,不是一个小数字,特别这两年淮盐滞销,大家也经不得风浪,只是想问个明白。”
庞雨平静的道,“现下贴票在各处流通,沿江各地都能兑换,你们身家虽多,但交易中的银钱只是一小部分,你贴票拿回淮安便即就可以兑换,不要利钱罢了,我经营大江千里地方的生意,不会就为你徽帮这点现银。如果徽帮实在不肯,在下也不勉强,我们且行且看。”
汪然明沉默了片刻,庞雨今天打出的牌给了他很大压力,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,过了好一会他终于道,“庞将军明鉴,生意总是要两家都有利,才能做下去。
“生意也需要两家都让步才能做下去,不会只有一家让步,所以每次谈妥的时候,总是甜中带苦。”
汪然明哈哈笑了两声,停顿片刻道,“徽帮可以给将军帮忙,但也希望将军襄助徽帮。”
“汪先生不妨直说。”
“流寇荼毒江北以来,水陆两路都不太平,地方官府破败,贩私盐的数不胜数,在下有个想法,江北地方离淮盐产地太近,此处私盐难治不去说它,江西、湖广两地都要从安庆周遭过,将军截住安庆水陆两路,就算是给淮盐帮了大忙,若是能用水营剿私盐,徽帮必定都用贴票交易。”
庞雨双手搭在长椅的椅背上,手指轻轻敲打,这才是徽帮真实的条件,庞雨沉吟片刻开口道,“私盐的成本不足官盐的三成,利润率按时节不同在五成至两倍之间,足够让人铤而走险,沿江的亡命徒以盐徒为第一,多少年来穷朝廷之力也剿不尽,淮盐经销之地被流寇毁去近半,但若能把私盐之利夺回来,可以补上缺少的这一部分,汪先生若是要安庆营对付盐徒,我的水营成本会增加数倍,只是交易用贴票是不够的,还得加好处。”
汪然明抿嘴想了片刻道,“徽帮当中有些既办淮盐又办银庄的,不放官贷时那银子也是闲着,而将军的大江银庄有利钱,只要剿私盐见到实效,徽帮在大江银庄另外存五十万两,如此是两利之事,汪某或许能办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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